医院是公益性事业单位，救死扶伤是天职。但是倘若遇到一个无钱、无地址、无家属的病人，是救还是不救？不救，全社会都要谴责医院；救了，费用由谁来支付？面对逐年上升的巨额医疗欠费，首府多家医院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有业内人士认为，医疗欠费问题凸显了整个医疗保障机制的现实困境，犹如一个黑洞，已经触动医疗救助体系改革的神经，值得全社会高度关注。
陷入困惑
今年年前，40岁的流浪汉李某(化名)因在路边摔倒昏迷不醒，被120急救车送到内蒙古国际蒙医医院救治。当时，李某的病情非常危急，患有严重的肺感染、肠梗阻。医护人员在李某的身上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的身份信息。本着先抢救、后缴费的原则，医生对李某进行抢救。后来，李某又辗转医院的肿瘤科、ICU等科室治疗，共花费了5万多元的医疗费。住院两个多月，李某一直拒绝透露他的个人信息。后来，院方了解到他的籍贯是山西省，就通过民政部门把李某送到了山西省民政部门。但是，李某所欠的医疗费只能由医院负担。
无独有偶，2015年12月8日，一名深度昏迷的男子躺在满是积雪的路边。好心路人拨打120急救电话后，该男子被送到内蒙古肿瘤医院救治。医院紧急对该男子进行了手术，得知该男子叫曹某某。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曹某某的身体基本恢复，已经可以出院。于是，院方与曹某某的家属取得了联系，可却迟迟不见家属来医院接人。院方先后与呼和浩特市公安局、救助管理站取得联系，希望可以妥善安置曹某某。1月26日，呼和浩特市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员将曹某某接走，进行后续安置。治疗期间，曹某某的手术费和治疗费共花费了5万多元，至今无人承担。
李某和曹某某无钱支付治疗费并非个例。对于没有能力支付医疗费的患者，其实不止一家医院面临着“救不救、如何救”的困惑。
欠费成为死账
连日来，记者先后采访了内蒙古国际蒙医医院、内蒙古人民医院、内蒙古中医医院、内蒙古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内蒙古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内蒙古妇幼保健院以及内蒙古肿瘤医院等多家大医院，院方普遍表示，无钱、无地址、无家属的人员看病欠费已经是老生常谈的事情了。一年下来，这些人在每家医院至少有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医疗欠费，医院为此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医院每年因欠费、漏费损失上百万。这个包袱大医院还有能力背，小医院则无力承担。”采访中，内蒙古人民医院有关负责人坦言，以该医院急诊科为例，每年因车祸、突发事故、刀伤、自杀、病倒街头无家属的患者，外来务工人员、生活贫困人员以及其他原因来医院急诊未带钱或没钱的患者就有几十例，他们的欠费高达几十万。
无钱、无地址、无家属的病人留给医院的，往往只是一份无法兑现的账单。内蒙古国际蒙医医院医务部部长王嘎日迪告诉记者，他们医院开诊至今已经救治了35名这样的人员，这些人欠费高达57万多元，这还不包括有家属的特困人员，如果加上特困人员的医疗欠费，可能会高达百万，甚至更多。
王部长叹息道，医疗欠费其实都是坏账，要回来的可能性很小。
“这种事我们平时遇多了，一些患者常常拖着奄奄一息的病体来到医院。救还是不救？作为医生，治病救人是我们的本职，但治病又会付出大量的医疗费用和住院费用，而一部分患者欠下医疗费后就再也不管了。这些历史欠账往往一欠就是几年甚至几十年。”提起这些人员恶意欠费的事情，内蒙古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急诊科主任任前贵一肚子苦水。他说，他们医院每年都会发生患者恶意欠费、逃费的情况，一年下来多达几十例。
记者了解到，欠费问题在全国许多医院是一个普遍问题，由于缺乏机制保障，医疗欠费均由医院承担。一些医院规定，病人跑单的费用按比例由医院财务、责任科室、责任医生分担。
“一边是患者逃费欠款，一边是救死扶伤的神圣职责，如何在两者之间取舍，让所有医院都犯了难。面对每年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医疗欠费，真是感到束手无策，也成为各大医院最棘手的难题之一。”内蒙古国际蒙医医院急诊科主任巴特金说道。
并非人人恶意闪身
采访中，记者看到一对逃费的农村夫妇临走前留给内蒙古人民医院护士的一封信。信中写道：“十分感谢医生、护士这些天来对我女儿的关心和照顾，是你们挽救了我女儿的生命，是你们让我们有一个完整的家。可是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的医疗费，只能不辞而别了。我们知道这样做太没良心，但真的是没有办法。有朝一日等日子好过些了，我们一定把钱还上。”对于这样的患者，医院的态度除了无奈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医生告诉记者，医院毕竟不是纯福利部门，但如今在许多老百姓的感觉中，医生就是治病救人的，人到了医院即使没有钱也应该得到及时治疗。这也许不错，可这笔救治的钱究竟由谁来出？患者没钱，而对医院来说，先不谈医生的辛苦费，单就药品、检查设备、手术耗材等费用也需要出钱购置。
在随后的采访中，记者发现首府各大公立医院均存在医疗欠费现象，而民营医院却较少碰到这样的情况。
内蒙古肿瘤医院医护人员精心照顾一名欠费患者摄影/韩长竹
钻绿色通道的空子
近年来，“先抢救后缴费”一直是社会舆论所倡导的。早在2007年，原卫生部就强调，对需急诊抢救的患者要坚持先抢救、后缴费原则，坚决杜绝见死不救等违规违法行为。事实上，患者和医院之间却无法均衡把握。
为了抢救急危重症病人，各大医院相继开通了“绿色通道”，即医院先抢救病人，待病人脱险后再补办交费手续。“我们医院开通的‘绿色通道’主要是针对急危重症病人的，进入该通道的病人将得到快速、有效和安全的诊疗服务。”内蒙古国际蒙医医院急诊科主任巴特金说，“绿色通道”开通后，许多病人得到了及时救治，但是也让一些人钻了空子，“绿色通道”反而成了他们的“逃费通道”。
据巴特金回忆，2013年，一名患者因阑尾炎到他们医院急诊科就诊。当时情况危急，急诊科主任有权利签字担保患者进入“绿色通道”优先手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该患者通过“绿色通道”优先手术后，竟然悄悄地溜走了，欠下了1万多元的医疗费。医院曾多次联系该患者，可是对方一直不接电话，到最后干脆关机了。
据介绍，发生欠费的患者主要有3类：一类是急诊病人，如突发性的车祸、意外创伤等，通过“绿色通道”进入医院治疗；第二类是城市低保户、农村五保户。这部分病人确实没有钱，家庭条件也比较困难；第三类是恶意欠费者，他们以各种理由推脱该缴的费用。
采访中，各家医院有关人士均向记者吐苦水。“医院毕竟不是慈善机构，不可能也没有能力承担起这么多的欠费。医院要生存，还要发展，一旦被拖垮了，将来还有谁来救死扶伤呢？”一家医院的负责人对记者说，救急不等于救济，救急的医疗费用只有在循环使用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最大功用。
记者了解到，对于欠费的情况，医院也诉诸过法律，但收效甚微，往往是费用没有追回，还要垫上差旅费和诉讼费。无奈之下，现在很多医院为防止病人出现欠费，医护人员不得不加强对“重点病号”的提防。
救助亟待完善
医疗欠费给医院带来了沉重的负担，那么如何解决医疗救治之后的欠费难题呢？
据记者了解，在2014年内蒙古开始实施疾病应急救助制度，利用疾病应急救助基金救助无钱、无家属、无地址的患者。通过财政投入和社会捐助等渠道，在自治区本级和各盟市建立专门的疾病应急救助基金，对境内发生的危重疾病、需要急救但身份不明或无力支付医疗费用的患者，在医疗机构接受紧急救治所发生的医疗费用给予补助。对紧急救治发生的费用，可按照属地原则向疾病应急救助基金申请补偿。对于身份明确、有能力负担而拒绝支付医疗费用的患者，不准利用疾病应急救助基金予以救助。
“政策是好的，制度也是好的，可是在具体的操作层面执行起来却非常困难。例如，申请需要患者提供身份证明、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出具的贫困证明等。这些证件的提供对于没有身份证明、没有钱、没有家属或联系人的患者来说却是一个难题。”一家医院急诊科负责人对记者说，医院和政府相关部门应该从实际出发，简化程序上带来的困难。
有关专家提出，建立社会救助基金或许是一个办法，而最根本的办法还是要实行全民医保制度，抢救费用由有关的医保单位承担。这样，医院的经济风险就会大大降低。
尽快建立追缴机制
医疗欠费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涉及面比较广，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对此，内蒙古仁众律师事务所律师孟和宝力格认为，患者到医院就医，就与医院构成医疗服务合同关系，医院对患者提供治疗服务，并且在治疗的过程中投入人力和物力。患者享受医疗服务后，就应当支付医疗费用。而在实际情况中，个别患者就医后不缴费或逃费现象时有发生。对于恶意逃费的患者，医院可以通过提起诉讼追缴被欠的医疗费用。而对于那些确实因家庭生活困难、低收入的患者，还需要全社会、政府部门及医疗行政部门建立健全疾病应急救助制度和医疗救助基金。另外，在救治优先的前提下，还应该尽快建立追缴机制。
孟和宝力格说，有关部门还要完善社会信用机制，对有钱不交的恶意欠费者应该通过建立健全社会信用体系进行制约，让这些人上“信用黑名单”，将来在贷款等方面有所限制。（记者 段丽萍）
原标题：医疗逃费频发多家医院陷尴尬
